貞問:“那他死了嗎?”
顧銘道:“我不知道。”
韓貞問:“那時你唱《伶仃謠》,就是給譚紅塵和這個晨雨唱的?”
顧銘道:“是的。”
韓貞遲疑著點點頭,忽然又問:“矮紙斜行閒作草?”
顧銘疑惑道:“這是陸游的《臨安春雨初霽》?我手機裡有這個嗎?”
韓貞道:“你不要給我科普這句詩的出處。你趕緊說下一句是什麼。”
顧銘道:“晴窗細乳戲分茶。”
韓貞笑道:“好的。”
她說著,手指快速按動手機鍵盤。
顧銘問:“你在幹什麼?”
韓貞道:“風雪中午給你發了一句詩,你沒回,我幫你回了。”
顧銘彷彿遭了雷擊,神色完全木訥。
韓貞問:“你怎麼了?”
顧銘道:“沒怎麼。手機看完就還給我。”
韓貞“呃”了一聲,交還手機。
顧銘盯著手機信箱看了許久,最後發出酸澀的嘆息。
韓貞問:“莫非這兩句詩藏著什麼玄機?”
顧銘道:“矮紙斜行閒作草,晴窗細乳戲分茶。無非就是閒來無事寫字品茶,典型的古代文人的高雅生活。”
韓貞道:“我背過這首詩,不用你替我讀解。我是問,風雪為什麼要發詩句給你?”
顧銘道:“就是普通的對詩遊戲啊。”
韓貞滿臉懷疑,最後仍是點了頭。大概是她不想過多詢問顧銘和風雪的事情。
顧銘沉聲道:“韓貞,累了就早點睡。”
韓貞沒說話,裹好被子又一個翻身,這次她真的不動了。
顧銘盯著手機發呆。他發現自己真的是個混賬東西。風雪好不容易願意回他資訊,願意與他繼續這個從遙遠的高中時代就開啟的對詩遊戲。他們早已達成沉默共識,每天正午十二點半便是預設的對詩時間。
風雪出題,他卻沒有答題。
所以他有了韓貞,便又忘了風雪?
他努力地回想,今天中午自己在幹什麼。似乎他和韓貞從醫務室出來之後,有很長一段空閒時間,完全足夠他完成這個對詩遊戲。
縱然他沒有聽到手機簡訊的提示音,也該記得這個重要的遊戲的存在。
可是他的目光一直在韓貞身上,完全忘記了這事。
他的心裡又一次升起強烈的負罪感。
他發現他從未對得起過韓貞或風雪。永遠都是她們在為他付出,永遠都是她們需要他的時候,他不見了。
風雪的舅舅過世時,她最悲傷時,他不在;
風雪走出舅舅過世的陰影,他回合中找他時,他不在;
風雪忍著身體的牴觸,把一支又一支的香菸吸進肺裡時,他還是不在。
韓貞躺在冰冷的墓碑前,擔驚受怕睡著時,他不在;
韓貞坐在紅豔的婚房裡哭泣時,他不在;
韓貞被人蠱惑,沾染毒品時(他這樣以為),他還是不在。
曾經多少個日日夜夜,兩個女孩多少次無聲哭泣,他又有幾次抬手拭去她們的淚水?
顧銘盯著韓貞的恬靜睡臉。他發誓,這一次一定陪著她,陪她戰勝毒品的侵蝕,陪她看盡未來的月落日升。
——無論以往做錯了多少事,至少把眼前這件事做對。
顧銘這樣想著,不打算再吃東西或洗澡,伸手攬住韓貞便睡了過去。
次日清晨,韓貞早早起床,脫光衣服進洗浴室洗澡。
顧銘被急促的水花聲驚醒。
他的心裡又是一個激靈,盯著大開的浴室門,沉聲問道:“韓貞,你什麼時候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