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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醫護人員,初看這些文字,尹諶考慮的是當時的操作是否得當,並對這位病人在身體未愈的情況下幾度要求出院感到不解,認為這是一種對自己的生命極度不負責任的行為。
而現在,這些文字帶給他的全是觸目驚心的畫面,還有錐心刺骨的痛。
他沒有親身經歷,光看這簡單的記錄尚且難以忍受,當時的唐柊該有多痛呢?
哪有什麼有錢的Alpha、什麼出國過好日子,退學之後唐柊就再沒進過比學校更好的地方。
因為缺錢,他先是躺在冰冷的手術檯上,由著技術和裝置都不達標的醫院為他做足以剝奪性命的腺體二次修復手術;因為缺錢,最重要的幾年恢復期沒有吃上對症的進口藥,任由強力止疼藥弄壞了身體;最後還是因為缺錢,在本該臥床修養的時候拖著病體出去打工,沒學歷也沒有足夠的體力,能幹的活兒很有限,佈滿傷痕的手在灑了清潔劑的涼水裡泡了又泡。
唐柊過著朝不保夕的日子,在生死線上掙扎了足足七年,就為了能全須全尾出現在他面前,跟從前一樣對他笑,讓他毫無負擔地接受他的好。
雨還在下,尹諶像一尊立在雨幕中的雕塑,帶著微弱到幾乎聽不見的喘息和心跳。
隨著出現在頭頂的遮蔽物,剛才還肆虐囂張的雨盡數收斂,周身被籠罩出一片無風無雨的地方。
“不回家,坐在這裡幹嘛?”
清亮的聲音彷彿來自遙遠的天邊,尹諶抬起頭,對上唐柊充滿擔憂的眼神,思緒忽然飄到那年下著雨的天橋,被擔心著的自己第一次感受到這樣不計回報、純真樸實的溫暖,滿腦子只想著把他留在身邊才好。
原來動心來得那麼早。
許是突如其來的一扯力道太重,落在尹諶懷裡的唐柊手一鬆,傘吧嗒一聲掉在地上。
靜默了大約三秒,唐柊輕拍尹諶後背:“怎麼啦,又碰到不開心的事了?”
尹諶搖頭。
“那是怎麼啦?”透過資訊素,唐柊能感覺到Alpha身上散發的濃重悲傷,不明原因的他焦急道,“下著雨呢,我們先回去,洗個熱水澡再慢慢說,好不好?”
喉嚨口彷彿被塞了一團吸滿水的海綿,尹諶嗓音低啞:“你後悔嗎?”
明明有很多話想說,很多問題要問,最迫切想知道的還是——你後悔嗎?
十五歲那年,沒有選擇用刀刺死父親,後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