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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條種滿白樺樹的街道很快就到了,街面上已是鋪滿了枯黃的落葉,一位身穿橙黃色的環衛工人背對著車輛,正在寒風中躬身打掃著。
從街頭掃到街尾,沒有抬過一次佝僂的腰身,也沒有一次因過往的車輛太過豪華而東張西望。
這是沈城街頭每年都會出現的畫面,秋風裡透著股蕭瑟的冷意,滿臉褶皺的年過半百的老人佝僂著身子,似乎肩揹著無可奈何的蒼涼,孜孜不倦地在這座城市的角落裡,做著簡單但卻極少有人願意去幹的事情。
劉懿將車子停在老人身後那片已掃淨落葉的地方,而不是離燦藝傳媒更近的位置,因為他不想壓在落葉上,影響了老人的工作。
去年冬天他還在京城,過年的時候,他就見到一位老人為了掃乾淨車身底下的鞭炮垃圾,竟然半跪在地上,吃力地把掃把伸到車底下,若不是他挺身相助,把那輛違規停車的車主給拎了回來,老人得在凜冽的冬風裡掃十幾分鍾才能下班回家。
他當時問過那個老人,風擋玻璃上貼著電話,怎麼不打一個呢?
老人憨厚地笑了笑,說道:“人家可能有急事兒,別給人耽誤了。”
這就是一個小人物的辛酸,帶著點自卑的善意,卻又無可奈何。
劉懿下車後,抽出一根菸遞給面前的老人,笑問道:“您老今年貴庚?”
老人樸素地笑著道了聲謝,臉上的皺紋又深了幾分,“六十二了!”
“怎麼還不退休啊?”劉懿想幫老人點燃那根菸,老人卻看了一眼煙上的牌子,很是憐惜地夾在了耳朵上,沒捨得抽。
“在家閒不住。”老人甕聲甕氣地說了一句,便繼續彎腰幹活了,並沒有藉機偷懶的念頭。
陳小燁知道,在這座城市裡,多數60歲以下的環衛工是不給籤勞動合同的,只有六旬以上的老人,才會給交養老保險,所以,在街面上勤勤懇懇掃地的這些人,都是身體每況愈下,不能在其他行業立足的年邁老人。
他猜不透社會為什麼會發展到一個如此畸形的地步,但他明白,從古至今,一直是強者才有話語權,弱者,只能躲在某一個不被人注意的角落裡,不求天降鴻福升官發財,只求家宅平安沒有橫禍降臨。
十二年前的陳家,不就是這樣嗎?
陳小燁的父親不止一次跟他說過,做人千萬別妄圖去建功立業,不要去追求那些大而空的東西,能快快樂樂地活著,有愛人相伴,才算活得成功,沒有在人世間白走這一遭。
在見到剃刀之前,陳小燁一直覺得父親是一個樸素的老實人,教育孩子時也總是那一套別去惹是生非好好做人的老生常談。
可他現在卻不這麼認為了,剃刀那句“虎父無犬子”,似乎在暗示著什麼。難道說,父親在子女面前苦心扮演的普通人形象,是為了掩蓋自己牛逼轟轟的身份?
也許,父親年輕的時候是個人物,後來遇見了母親,他為了愛情,便金盆洗手跑到小城市裡做一個普通工人?
陳小燁苦笑著搖了搖頭,心道,下次去探望姐姐時,問一問她吧,或許,這些遙遠的事情,她知道得要比我多。
他和劉懿正走向燦藝傳媒的大門時,身後的老人忽然喚了他們一聲,聲音裡透著股怯弱,但卻很堅定。
劉懿返回去,問道:“老人家,怎麼了?”
“你們,是不是想去那個大院裡?”老人抬手指了指燦藝傳媒的大門,目光裡透著幾分恐懼。
“是啊,怎麼了?”劉懿回首望了一眼,只見大樓燈火皆無,整棟樓死氣沉沉的。
陳小燁也發現有點不對勁兒,換做以往,不是該有曾經當過兵的保安,矜矜業業地守在門口嗎?怎麼今天,卻一個人影也沒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