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給他們這些獸人學習和生活的條件勝過了他們過去生活的全部,無論生病還是受傷都能夠得到很好的照顧,除了學習,他們幾乎什麼都不用去煩惱,但學習本身並不是一件舒服的事,老師們是決心不讓任何一個人在他們眼睛底下混過去的。因為一些學習特別好,在算數上面特別有天賦的孩子,勉勉強強地計算過他們這麼多人待在這裡的消耗,僅僅食物就足夠讓少年們發暈。當然,人類有能力生產這麼多食物,準備那麼多材料,還有這樣高深的智慧來教導他們這些學徒,但他們這些部落的人,除了自己的命,還能用什麼來支付他們的學費呢?如果不想要他們的命,那人類想從他們身上得到什麼?
大約只有極少數的人才覺得一切的原因都只是人類太傻,就像他們那位天神般的術師一樣。
老師告訴他們,如果一年之後他們還在到這裡,就告訴他們理由。
“到底是什麼理由呢?”瑞爾自言自語,而他的舍友們已經重新活潑了起來,他們扒拉著自己確定會了的技藝,把它們和離開部落之前的見識對比,十分肯定這些才能足以讓他們在自己的部落裡成為受人尊敬的人物,就算不論體魄——實際上不必對比誰,每個人都知道自己在這裡既長高了,也變壯了。至於在另一處居住的那些女孩們,她們嫁到哪個家庭裡都能夠馬上當家,同樣會受到許多尊重,當然,她們和他們在一塊才是最好的,最合適的。
“如果她們要留在這裡呢?”瑞爾問。
“就算人類要她們在這裡幹活,她們最後還是要找一個男人的嘛。”其餘的男孩說。
瑞爾輕輕哼了一聲,低聲說:“那她們可未必想要你們。”
他們和她們都是人類的學生,老師們稱呼“那些孩子”和“這些少年”的時候,可從來不分是男的還是女的,甚至因為女孩更聽話,對新東西學得更認真更快,有不少老師表現得更喜歡她們一些。老師們也有男有女,有一位來給他們上常識課的老師還懷著孕。
男孩們對這個並不在意,他們的腦子全在用來興致勃勃地想象自己回到部落以後會如何被人羨慕,族長和長老們對他們該多麼重視,他們能夠帶回去的東西會怎樣地有用,他們又能夠為家裡和部落做多少事情……然後他們能夠更自然地提出回到這裡的要求,他們在如此短暫的時間裡能夠接觸到的,只是人類那些大海深河一般浩蕩的知識中極少的表面的部分,他們還沒有掌握鍊鐵的技術,不知道怎麼用沙子把那些透明的水晶燒出來,也想搞明白那長長的列車是怎麼哐哐哐地動起來,把那麼重的車身和那麼多的人拉著跑的,如此種種。
學習固然痛苦,像是要把一桶水裝進只有一個杯子大的腦子,但是每次從分數排行和獎勵發放的刺激回過神來以後,他們一次比一次更多地感覺到,他們曾經在部落的生活,他們在部落有過的最美好的幻想,和人類這裡的生活比起來是多麼平淡,而且脆弱。
知識的差距帶來力量的差距,生存方式的距離是生存資格的距離。
高爽的秋日天空下,大河波浪濤濤,對面岸邊的葦草差不多都變成了金色,風吹過它們,帶起一陣白茫茫的毛毛。
基爾偏過頭去打了個噴嚏,回頭在花名冊上籤下自己的名字,遞給站在前面的獸人少女時,他停頓了一下,打量了她一眼,又看了名冊一眼。
“第一名?”他說,“我聽過你的成績。”
姑娘對他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幹得不錯。”基爾說,“你知道你的老師準備讓你到下一個年級去了?”
她露出有點意外的表情。
“你可以早點回來,說不定你能夠早點派上用場。”基爾說,“在這之前,先別急著跟哪個小子在一塊。”
她有點不太明白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