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聲音低得近於耳語,“很多書籍。”
女僕長抬起頭來,看向這位面板蒼白,總是站在角落微笑的朋友。
門突然被砰一聲開啟,以女騎士為首的一行人魚貫而入,起居室裡的女僕們紛紛站起來。
“陛下呢?”
“陛下今日仍在瞭望室。”
騎士穿過走廊,輕輕釦響門扉。等待數息之後,她熟練地推門而入。
“陛下,”她在地上對窗邊的男人說,“毫無波折,信物已經送達其人之手。”
法塔雷斯無可無不可地應了一聲,女騎士從地上站起來,雖然這位陛下一天的大多數時候都沉浸於自己的記憶和思緒,無所謂是否有人或者有多少人伴隨身邊,女騎士可以現在就回去宿舍休息,但在告退之前,她忍不住問道:“陛下,您眼中所見的人間,究竟是什麼樣的風景呢?”
她等了一會兒,沒有得到回答,身後的同伴交換了眼神,跟隨而來的女僕中有人偷偷露出幸災樂禍的笑容,但還未等這名時常不懂眼色的騎士知恥而退,法塔雷斯開口了:“你想知道?”
“是,是的!”吃驚的女騎士說。
法塔雷斯回過頭來,“你們呢?”
片刻的寂靜之後,女僕長向前一步,“理所當然,我們也希望能夠同陛下您有更緊密的聯絡。”
“既然如此……”法塔雷斯淡淡地說,沒有看到他做了什麼,眾人便眼前一花。
像是瞬間下墜,又像被無限提升,在難以描述的感受中,他們的所有知覺被牽引到了天空與大地間的無窮盡之處,沒有重量的靈魂在呼嘯的狂風之中飄飄蕩蕩。
浮雲被狂風撕扯,大地在腳下伸展,視角同在天空之城完全不同,也許是因為知道這一切皆由法塔雷斯陛下把控,眾人很快就克服了恐懼,而專注於這種令人驚奇的新奇體驗。以神明一般的視角俯瞰他們許久不曾回去的大地,一些人產生了複雜的情緒。
但法塔雷斯不是一名心血來潮要滿足孩子願望的家長,他要他們看的是別的東西。
無論這些年輕人剛才關注的是什麼,當它們從視野的邊緣出現,沒有人能將這些怪物忽略。
流線型的巨大怪物成群結隊,從天空的另一側款款而來。
驚叫聲在瞭望室此起彼伏,一大半的人由於過度受驚而退出了靈視,“那是什麼?”“那是什麼東西?”“它們是不是向著我們來了?”“這些怪物是來向我們發動戰爭的嗎?”
慌亂的疑問同樣在天空之城的數個隱形哨卡之中爆發,即使這個自啟動以來就被認為是無甚大用的崗位安置的都是閒人,他們比那些被法塔雷斯開啟了靈視的侍女和騎士只遲一步發現了來自西方的異狀,一團慌亂之後,低沉悠長、令人心慌的號角聲響徹天際,這是從未有過的最高警報,整個天空之城都被驚動起來。
在迷霧禁制線的邊緣,一個孩子在母親的輕聲呼喚下爬出地穴般的住所,攥著手的女人將孩子湧入懷裡,把一隻從朽木中找出的肥碩白蟲撕成兩半,一半塞進他的嘴裡,一半自己連頭吞下去。明明有了吃的東西,孩子卻哭泣起來,因為她感到更餓了,無聲的眼淚順著母親的臉頰流下,因為她對此毫無辦法。
如果人也像蟲子一樣,只用吃木頭就能活下去多好!
卑微如她至今仍不明白,他們究竟犯下了何等罪孽,神明才會讓這樣暴虐的牧人來管理他的羊群,他們真是將他們最後一根骨頭也壓榨乾淨!面冷心冷的教士說能為“偉大事業”作出應有的貢獻,這是他們極大的榮幸,可是人們只想要活下去。
或者讓他們就這樣死去,靈魂像鳥兒一樣離開沉重的軀殼,隨著風兒飄向無知無覺的幽冥……痴痴凝望天空的母親突然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