類’?”其中一人問。
“是的,他是一名‘中洲人類’。”另一人淡淡地說,他金色的眼眸中幾無情緒,“同時,也是一個堪稱成功的實驗體。”
他們使用的是這個世界的語言,法塔雷斯卻不知為何能完全理解,不僅理解他們的對話,甚至在聽到“實驗體”一詞的時候,他立即就明白了這個詞語的真正意義。
“什麼是實驗體?”他問。
對方抬眼朝他看來。
“你想知道嗎,‘人類’?”他詢問法塔雷斯的語氣幾乎是溫和的。
法塔雷斯以為阿加雷斯帶給他們的真相已經足夠令人絕望,在遇到那位魔族公爵之後,他才知道深淵竟然是無底的。無論裂隙戰爭的真實目的還是兩個世界之間真正的聯絡,關於這一切的真相已經超出了人的精神所能承受的限度,然而他竟然還沒有發瘋——因為他已經永遠失去了發瘋的資格,他的人格,他的理智,如同他的軀體一般已經被永久固化,從一個人類變成了半人半……不知道如何形容的東西。
然而他是自願接受了改造,正如其他的“獲選者”一般,所有人都不得不迎向他們早已註定的命運。
他們對他的進一步改造賦予了他更長久的壽命和越過一些許可權直接操控這座城的能力,“我們會將你送回去。”那位魔族公爵說,“連同這座城一起。”
“為什麼?”法塔雷斯問。
“生命的本能是活下去。”對方說,“無論如何微小的希望,對你們應當都有意義。”
是因為憐憫?是另一重實驗的設計?是出於對方個體的私情?
無論那名龍族王者和裂隙魔族如此行事的真正動機是什麼,在內層空間中隨著整座城一同墜回中洲世界時,法塔雷斯仍懷有最後的、真切的期望。這點願望就像荒野之中的一星燭火。
這朵最後的火焰是在什麼時候,因為什麼原因最終冷卻的呢?
法塔雷斯不記得了。
他沒有失去記憶。他仍記得自己生命中的一切經歷,記得所有逝去的面容,記得自己生命延續的目的,但感情正逐步從這些記憶中褪去,如同一幅畫失去它的色彩,只留下蒼白的線條。並不僅僅是由於漫長而無望的等待,和對於未來的悲哀預想消磨了他的心,即使他免於遭受蘭德皇子正在經歷的人格覆寫,他也不可避免地在漫長的時光中同這座城建立起過於密切的聯絡,在快要走到盡頭的同化過程中,會造成痛苦的軟弱人性被壓縮在這具破損的軀殼裡,並一日比一日變得稀薄無力。
他看著那位兼具才華與野心的後代在面前走向歧途,卻沒有感到多少憤怒,數以萬計有才能的人類因為盲目變成了系統的傀儡,他也並不覺得如何痛惜,甚至不如他們第一次決定用“天之矛”對付地面的勞工起義更讓他有所觸動。
人使用工具,自己也如同工具一般被使用,這是常見之理,從來沒有什麼稀奇。
他時刻感覺到這座城市內部的巨大空洞,空虛如同自己失去了心,他也能聽到城市管理系統的呼喚,在蘭德皇子的欺騙和引導下,幾乎所有植入天賦之水的人們都開放了身體的最高許可權,使它一夕之間就具備了升級的條件,只等待法塔雷斯的允許。
法塔雷斯看著依舊紛擾的人間,說:“許可透過。”
天空之城中心的金屬巨塔內,藍色火焰凝聚而成的女神垂首靜立,雙手交握於胸前,裙襬如浪潮翻湧。她的面孔模糊而美麗,唯有髮絲根根分明,它們柔順地披在她身後,髮梢沒入虛空,每一根都與城中的一人相接。
無聲,無風,無光。她在等待。
然後她聽到她等待的那個聲音說:“許可透過。”
於是她睜開眼睛,伸展肢體,人類的形象變得模糊、扭曲,重歸於烈焰之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