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這是什麼!”
“卡斯波人?這個應當是卡斯波人吧?”
“你們看那黑色的面板,看那高高的眉骨,這就是卡斯波人!”
老男爵目瞪口呆,如遭雷殛,他驚恐地環視喧譁起來的宴會大廳,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語,他想起等候在偏廳時僕人們異樣的眼神,又看向自己同樣困惑惶恐的兒子,最後他看向宴會的主人。
伯爵已經沉默了很久,在老男爵幾乎是哀求的目光下,他開口道:“拉姆斯男爵,你確定這就是你的繼承人嗎?一個奴隸血統的後代?”
伯爵曾經寵愛過一個卡斯波女奴。在異國商人的商品名錄中,這名奴隸的價格比她的同族高出許多,因為若非來源明確,她看起來著實不像一個卡斯波人,很多人都記得這名有些特殊的女奴,她有一頭金色的長髮和牛奶般潔白的面板,褐色的眼睛狹長嫵媚,伯爵飼養了她很長一段時間,長得所有的卡斯波奴隸都已死去,她仍然在城堡裡有一個位置,然而如此恩典她竟不知感激,反倒夥同他人盜竊了伯爵的財物逃跑,使她的主人大動肝火。雖不知她是如何逃過了層層追捕,但無論她生活在哪兒,都毫無疑問是一個低賤的、下作的、不值得投入任何感情的動物。
可憐的老男爵回到了自己的領地,那位夫人很快便與世長辭,不久後老男爵也在一場風寒中倒下,懷著對人世的萬般留戀前往了天國,只留下一個一無所長的兒子。是伯爵大人力排眾議,依例將男爵之位傳給這個血統存疑之人,雖然小拉姆斯男爵需要付出一點點代價,但那對他已經是極大的寬容,因為倘若他失去了這個爵位,那整個王國都不再有他的容納之地。若非他那位私生子兄長是個有兩分實力的騎士,又對他忠心不二……
總而言之,拉姆斯男爵因為身世而一直過得不太如意,關於他的種種笑話時常是其他領主用餐時的佐料,比如說好歹是個男爵卻曾親自扶犁耕種之類。由於男爵的領地小而貧瘠,緊靠山邊,人口較為繁盛又不被允許發展貿易,自國曆七十九年以來的連續天災對德勒鎮造成的打擊也同樣沉重,其中對男爵來說最為沉重的是,他的異母兄長感染瘟疫倒下了。
這位已經頗有年紀的騎士病得越來越重,他最終只有一個能求助的物件,那就是外邦人。只有外邦人有治療瘟疫的藥物和醫生。
如今那位中年騎士已經結束治療,從新瑪希城回到了領地,德勒鎮也同外邦人建立起了難以脫離的關係。
拉姆斯男爵無條件地敞開了港口,允許白船停留和外邦人進入自己的領地,甚至——
男爵和外邦人們一起走到了鎮子的盡頭。長廊般的草棚下,明亮的火苗在一整排的灶孔中跳躍,灶臺上足足八口的大鐵鍋裡水花翻滾著,青煙從鐵皮的煙囪裡冒出,很快隨風而散,繫著草編圍裙的男人和女人搬來了一些印著明顯標記的草袋,在灶前割開繫繩,開啟油紙,將其中糧食連著一層米紙一同傾倒入鍋。水面很快就浮起了一層薄薄的麩皮,他們拿起木鏟大力攪拌,穀物炙烤後特有的香味隨著熱水翻滾出來,不遠處柵欄裡的人們伸長了脖子,充滿渴望地看向這邊。
那些人不是奴隸。
即使他們中的許多人長著褐色的面板和褐色的眼睛,赤著腳,身上裹著一塊或幾塊布片,看起來十分貧困,但他們的身體和精神都沒有奴隸特有的那種印記。柵欄存在的目的是約束秩序而不是拘禁,人們雖然擠擠挨挨引頸而盼,神色卻不算困苦,每個人手裡都拿著陶碗,女人和男人的一樣大。在他們身後,統一制式的草屋綿延成片,雖然建造者的技藝是一眼便知的粗糙,但規劃整齊,道路也保持得比較乾淨,這是一個有秩序的地方。
男爵和外邦人的到來將這些部落人和農人的注意暫時地吸引了過來,男爵的面孔已經為這群災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