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負責人沉吟片刻,“既然如此……”
然後安薩路走在了路上。
初升的太陽火辣辣地烤著他的後背,汗水沿著他的脊柱往下淌,碾得像石頭一樣硬的砂土大道和滿是乾白泥土的視野讓人產生了一種錯覺,他彷彿又回到了旱季的荒原,只是與那個死寂的世界不同,這片荒涼的區域到處是人力改造後的新鮮痕跡。當安薩路看向四周,在道邊一面又一面的黑漆木牌背後,除了磚石木料堆積成山,還有許許多多的人趁著早上的日頭還能忍受時在拼命幹活。這些工人穿的細麻服裝雖然又新又結實,看起來還是灰撲撲的,頭上的草帽又顯得有些太鮮亮了,活像一群群聚集在食物邊上的石蟻。不斷有馬牽牛拉的運料車從這位即將出賣僱主的大盜身邊經過,每個人似乎都只關心自己的活兒,他們會看安薩路幾眼,但不會問他是誰,在這兒幹什麼。偶爾能在路上看見新鮮的牲畜糞便,但很快就會被人鏟進灰車裡。
作為在黑暗世界也算有點名聲的人,安薩路不敢吹噓自己是多麼地見多識廣,但毫無疑問,外邦人在哪兒都是令人矚目的奇葩。就好比他現在見到的,他們連建設城市的方式都十分地……非同一般。
那些以相等距離插在路邊的木牌上的文字,既不是宣揚異端信仰的頌文,也不是控制人心的咒語,外邦人用兩種語言,標註那些用筆直溝壑割開的地塊的次序,它們將被建作何種用途,由哪隻工匠隊伍負責,隊伍的領頭人是誰誰,這支隊伍裡有多少人手,他們的名字又是什麼……那些用石筆寫了今日工序的牌子上掛著一個箱子般的皮袋,裡面裝著每個在外邦人治下的人都必須領取的紙冊,紙冊的前一半是印刷的識字畫,後一半幾乎都是空白的表格,工匠領隊每天都要在這些表格用特製的筆畫下標記,作為他的隊伍成員完成了工作的記錄,然後這些紙冊上記錄的、被稱為“工分”的數字,會在兩天天或者幾天內被領隊兌現成票據,工人和他們的家屬可以拿著這些色彩斑斕的紙票去食堂,去布店,去雜貨鋪子,去外邦人的任何一家店鋪兌換他們需要的東西。
想當初為了合情合法地把外邦人幹掉,可是有人非常細緻地為他們規劃了許多有說服力的罪名,比如私自鑄幣這樣富於技巧和週轉餘地的,不過更多的人覺得並無必要,“異端”一字已經足以解釋任何事情。雖然外邦人並不在乎他們的理由。在戰爭以一種不在預期內的方式結束後,讓人有些意外的是,明明手中掌握的財富已多如泥沙,作為勝利者的外邦人卻要用這種看起來有些麻煩的辦法替換正常的貨幣。
他們其實不禁止一般的錢幣流通,也有專門的場所給人進行紙票和金屬貨幣的單向兌換,但那個小小的兌換櫃檯只短暫地興旺了兩天就被人們冷落了,因為人們發現同樣的錢幣和紙票,後者能換到的物品比前者要多得多。縱然有商人誘惑過一些人用紙票弄來商品倒賣,然而在外邦人明顯經過精心計算的交換比例下,這種做法對商人們有好處,對付出紙票的人來說卻得不償失,就算確實有一些仍惦記著自己的家園,謹慎地對想要積蓄一點家財傍身的人,對近乎一無所有來到這座城市他們來說,那些鹽、糖、火石、布匹、農具……都比單純的金錢有價值。
所有的忠誠都建立在利益之上。安薩路從未見過,也從未想過竟有這樣的統治者,他們竟能這樣快,而且這樣徹底地控制自己的臣民,並且某種意義來說,他們幾乎是一文不花,就讓人不能脫離他們生存。雖然外邦人做得還不夠徹底,當年他們還看上去很無害地經營旅館時就有許多人提出過要求,他們也完全有能力在這裡弄出幾個銷金窟來回收他們的投入,那樣可以連那點替代貨幣的物資都不必付出,但外邦人好像是什麼特別禁慾的教派的修行者,嚴守某種無名律條,始終不越雷池一步。
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