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強大富有——
海航一號抵港的時候是一個璀璨的傍晚,天空流淌著耀眼的火燒雲,天海交接處,夕陽正在融化,無窮流火傾瀉而下,將海洋染成一張無邊無際,層層疊疊的金絲毯,翻滾的波尖閃閃發光,只有鋪到岸邊捲起的層疊花邊是白色的,長長的海灣線帶著不明顯的弧度,臂膀般將這遠行遊子擁入懷中。港區平整開闊,閃著銀色紋理的筆直道路貫通田野,一直通向遠處的居住區,從沒有圍牆的小鎮那些魚鱗般的屋頂上看過去,一道籠在紅粉暮雲中的山脈坐於地平線。
迎接歸航的人群早已等候在岸,輪船剛剛入港,他們就發出一陣陣歡呼,同時還有一陣又一陣咻咻升上天空的嘯叫,金色的空氣中綻開一朵又一朵明亮的煙花。舷梯剛剛放穩,就有年輕的船員飛奔下來衝進人群,與親友們拍掌擁抱,在他們的歡聲笑語中,此次同行的三百多名乘客們拿著他們少得接近於無的物品出現在第一層甲板上,又驚又疑地看著這迎接的陣仗,每一次煙花炸響,他們就畏縮一下,堆積在舷梯附近不敢繼續前行,直到後面的船員繼續催促,他們才腳步虛浮地挨下長梯,遲疑地、侷促地踏上這片全然陌生的土地。不敢直視前方人群,他們的目光從腳下堅若磐石的灰色地面移向左右,然後又落到腳下。
連那些認為自己能夠成為戰士預備的孩子都吶吶不敢說話,只有嬰兒們還在發出聲音,喧鬧聲漸漸平息下去,這片土地上的居民用一種奇異的眼神看向他們。
又一批船員從船上下來,兩名男性奴隸非常不自然地夾在他們中間,船長經過乘客們,和前方人群中的一名女性緊緊抱了一會,握著她的手和其他人說了一會話,然後才轉身回來,和其他船員一起,把縮在一起的人群分成一個個三五人的小組,每分一次,這片土地的居民就有一人走來把他們引往一邊。
“跟我來。在這兒等。”
運載小火車噹噹噹地開了過來,排成不規則長隊的乘客因為迎面而來的鋼鐵生物產生了輕微騷動,又被他們的引路人安撫下來,然後他們膽戰心驚,非常勉強地登上了這些交通工具,沿著軌道一路穿越港區和田野,向居住區駛去。在無遮擋的視野中,初次乘坐火車的刺激漸漸被另一些感受替代,他們正在穿過田野,可是在他們跟前身後,在左右兩眼能夠看到的地方,在那些像被人小心抻平過的土地上密密麻麻生長的是什麼?怎麼會有作物能長得如此平整密集,深濃的綠葉覆蓋了幾乎所有枝丫的縫隙,那些又是什麼作物,能夠長得如此強大粗壯,並且結出這麼大,這麼多的果實?看起來這樣豐饒的土地,侍奉這些作物的農人和奴隸又在哪裡?平野廣闊,卻如此人跡稀少……
寬大的水渠波光粼粼,倒映著一顆顆瘦小樹苗的身影,葛蓋的眼睛貪婪地看著這一切,同時幾乎用盡全力來抑制自己發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天哪,這是,這是,這是——在那遙遠的過去,在那些仍有自由的夜晚,長輩手撫神龕同他們描述過,神明為有福者準備的應許之地,是不是就是這樣的景象?他的兄弟呆呆地站在他身邊,眼神看起來同樣像是在做夢,他的胸腔鼓動著,呼吸急促,然後又沮喪地塌了下來,痛苦地朝葛蓋看過來。
這是他們見過的最好的土地,可是再也不會跟他們有什麼關係了。
這種痛苦無法可解,也無人關心,押送他們的人在陌生的語言談笑著。
穿過田野,新居住區就在眼前,道路也出現了人跡。剛剛來到這個地區的人們不知道該把這裡叫做什麼,如果它是一座城,它沒有城牆,如果它是一座村莊,可是什麼村莊有這樣寬闊平整的道路,和在這種道路上通行的鋼鐵造物?這樣大,又有這麼多的建築?主道兩邊的房屋像刀子切過那樣地整齊,有些房子第一層只有三面牆壁,兩人合抱的方柱撐起了第二層和尖頂斜簷的第三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