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吧。”薩爾夫倫說。
“您是唯一一位能夠脫離天網的例外,”亞斯塔羅斯抬頭問道,“我想知道,您在天網之上的時候看到了什麼?”
薩爾夫倫還未回應,德爾德蘭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向他彬彬有禮地一欠身,“抱歉,也許我該離開一下?”
“不用。”
“不必。”
德爾德蘭怔了一下,亞斯塔羅斯看著薩爾夫倫,笑道:“即使在天生的力量上,人族遠不能與龍族同類而語,不過在某些時候,會出現一些天賦令人意外的驚喜。”
“公爵的才能確實非常出眾,”薩爾夫倫說,“雖然這並非我信任的理由。”
德爾德蘭卻微微一笑,“無論出於何種原因,這都是我的榮幸。”
“那就保證你能活得更長久吧。”亞斯塔羅斯說,“因為我覺得,既然有些事情絕不能算是令人愉快的,有些秘密不知道比知道幸運得多,承擔這部分責任的人多一些,總比少的好。”
薩爾夫倫沉默了一會,“那麼,就從最開始的時候說起吧。從那枚龍蛋被送回開始……”
這次會談的時間並不長,結束的時候雙方的神色也算平靜。在新任人王及公爵告辭之後,薩爾夫倫獨自回到了寢宮,沿著層層向下白色的石階,經過數道繁雜的禁制,推開以這個世界已知的所有材質中人為能達到的最高硬度製成的巨大門扉,在能夠瞬間凍結血液的寒冷水汽中,踏過寬闊而平靜的淺藍色水面,來到那名沉睡中的銀髮男子身旁。這個被螢石照亮的空間是如此廣闊,卻也無法容納他解放之後的姿態。
薩爾夫倫半跪下來,垂下視線,靜靜注視著那張即使沉眠也顯得冷厲的英俊面孔。
他為他而生。
為了毀滅他,吞噬他,為了離開這個世界而生。
即使他從未相信過命運,過去能夠影響,卻不能決定現在甚至未來,然而……如他在世界之外,在寒冷嚴酷,每一次呼吸都是一次凌遲的天網之上,他卻不得不被強行在腦中灌注這樣的事實,正如他是為了這個世界而出生的,他自己,包括他的能力,他的血脈,甚至他的意識,都是為了在維護親族,保護種族的責任之上,讓這個世界繼續存在下去的命運而存在的。
他是世界的祭品。
而墨拉維亞……因為“它”感應到了祭品的出現,所以“它”把那個孩子“創造”了出來,甚至可能比他想象的更深遠,墨拉維亞就是“它”。
作為兄弟,他們無論外表,性格還是血脈都毫無相同之處,他們在同一對龍夫婦腹中生出,卻沒有一個算得上他們的後代。他是這個世界“活著”的意志,而他的弟弟並不存在,真正存在的是在所有種族認識的世界之下,承載著這個紛繁世界,讓所有的種族之所以能夠出現和繁衍的那副龍骨,即使那個強大到難以想象的生命已經在這個世界產生之初死去,血肉盡喪,只餘山脈一樣的骨骼,但在萬千生命之中,龍族如它拙劣的複製品,在經過一代又一代的代謝和提純之後,越來越像它真正的姿態。突然出現的第一代黑龍主並未讓龍族警醒,哪怕他們感受到的恐懼數千年後仍舊深刻於血脈,但奧羅維德·千嶺吞噬上一任的銀龍太早,對方甚至還未展現出能力,看起來比祭品更像純粹的食物。
而現在,他能夠感覺到一天比一天更洶湧地進入墨拉維亞的能量,不是來自冰湖,而是更深層的,由那副龍骨所提供的……墨拉維亞抽取得越多,這個本就脆弱的世界就會崩壞得越快。
他的手指染著冰霜,在堅逾鋼鐵的冰面上輕輕撫過那張安睡的面孔。
他想起那頭笨拙的幼龍,想起埋在角落的染血鱗片和破碎龍角,想起那個笑著叫他哥哥然後撲過來的孩子,想起那頭黑色巨龍俯視著他的冷漠而飢餓的眼神